暗访港澳低价团：遭强制消费 不买东西被骂不要脸

10月4日到9日，央广记者以游客身份，在内地一家旅行社报名参加了一个5天4夜的港澳低价团，对所谓的“旅游观光购物团”进行全程暗访。记者暗访发现，这个由15人参加的低价团，大多数是中老年人，被诱骗参团后，在香港、澳门、珠海等地，遭遇强制消费，每人至少要消费四千多元，否则就会受到导游的威胁和冷嘲热讽。

我国《旅游法》明确规定，旅行社不得以不合理的低价组织旅游活动，诱骗旅游者，并通过安排购物或者另行付费旅游项目获取回扣等不正当利益。但仍有不少旅行社，在今年黄金周期间，组织了低价甚至零团费的旅行团前往港澳旅行。记者在暗访中就接触到，来自河南、山东、辽宁、湖北等多地的游客，遭遇强制消费。由于游客手里没有旅行合同，身在异乡，即使被强迫购物，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。

旅行社工作人员说：“这个团不属于常规旅游团。这个是你不花钱，是给你垫钱，你才出去的。会被旅游局查的，涉及零团费的问题，旅游局要重罚，公司是不允许签合同的。”

记者在河南郑州联系到一家旅行社，报名参加了港澳双飞五日游。工作人员告诉记者，他们是中国旅行社，由于记者是零团费报名，为了规避主管部门审查，不能签合同。但没有强调，这趟港澳行，必须要花费多少购物。

和导游碰头后，除了35元的意外险和200元的澳门威尼斯门票，记者没有被要求支付其他费用。但记者注意到，记者明明在中国旅行社报的名，却换成了河南华侨国际旅行社的导游在带队。记者被编入一支来河南安阳的低价团，有15名游客，大多数是中老年人。抵达香港，草草游玩后，便开始强迫购物之旅。

↑香港导游对客人的消费逐一登记

导游说：“我们属于观光购物团，团费便宜，有的是零团费，有的最多交了几百块钱来香港。飞机票钱都不够，所以我们一切吃的住的玩的，都是有人赞助的。我们最大的赞助商就是我们走的第一站，珠宝店的老板。”

在香港，负责地接的是香港朗晴旅行社，导游叫吴静。购物的第一站，是九龙湾国际展贸中心的一家珠宝店。导游吴静一再强调：“进到珠宝店之后，千万不要做两个动作。第一，不要一进去就找出口，珠宝店有几个经理巡铺，如果经理发现有人在找出口，经理有权利叫你自动离团走，最少要交三千离团费。也不要找地方坐。记住，我们在里面是买东西的，坐也不便坐。所以我们今天就一个小时买好，我就一个小时把你们带走，记住，早买早走！”

走进这家珠宝店，已经有多个旅行团在里面。记者注意到，游客一旦进入这里，在一定时间内，就很难再走出去，门口都有保安把守。近一个小时后，记者所在的团没有几人选购，领队便开始游说。“人家现在都光剩刷卡啦，已经挑了五千多的项链，还要买一万多的手镯，还没有挑好，要一起刷卡。谁买的算谁的，谁买了就没谁的事了。”

在这家珠宝店，记者看到多位其他团的游客，因不愿购买珠宝，和导游发生言语冲突。还有一些穿着朴素的游客，被香港导游训斥，甚至被珠宝店的导购嘲讽。一位来自辽宁农村的游客何女士，因为没有购买珠宝，被导购跟在身后，紧追不放。

何女士：我来这地方，没带多少钱。

导购：那你选择便宜的喽。

何女士：我没钱，就是免费来旅游的。

导购：老是说没带钱，姐，现在不是说你报了这个购物团，你不购物，就可以随意，好像很大气一样的。

何女士告诉记者，之前旅行社骗她来报团时，并没有告诉她一定要购物。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两名湖北女孩，也因为没有选购珠宝，被导游一再为难。

女孩说：“因为昨天晚上我们已经跟团住了一个晚上了，现在说我们的钱不够，一定要把钱补上了，才能把行李拿走，自己走。之前他们没有讲清楚，说这个团如果不买东西，就必须交钱自己走，根本就没有说过。”

每一位游客都会被忽悠购买几千到上万元不等的珠宝，哪位客人购买了多少金额的珠宝，哪位客人没有购买，导游那里登记的一清二楚。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软磨硬泡，记者所在的旅行团，最终每人都消费了超过3千元的珠宝。没有买够4千元的客人，这算勉强过关。

↑山东游客在强制消费的名表店坚持站着耗时间

随后，香港导游将大家带进一家名叫富豪汇的名表店。虽然里面的各国名表琳琅满目，但对于低价团里的不少客人来说，很多名表的牌子都不认识，更别说有买的欲望。记者在这里见到一位来自山东67岁的老太太，她说在这家店里已经耗了一个小时。 “坚持到导游说走了，我们就走。就是强迫我们购物，我们都买了。”

记者了解到，一般情况下，一个低价团，只要有一位客人在购物点，没有购买商品，整个团就不能顺利前往下一站。来自山东菏泽的一位参加低价团的老人说：“我们这十几个，都是比较穷的，没钱，坏了，一个个地捋。导游就拿张纸，一个个找，强迫着买巧克力、钥匙链。钥匙链，100元6个。”

记者暗访中发现，导游往往会使出浑身解数，逼迫客人购买商品。每个低价团的行程、购物套路，都基本相同。旅行社和购物点形成“捆绑销售一条龙”，游客想不上勾都难。

“我给你看我们公司今天的龙虎榜，手表，珠宝，我自己都没面子。我们公司的团，吴静是我，其余的都是别人的。手表数，我们多少，人家多少，是不是最少的就是我？”

在一家百货店，有客人找到香港导游吴静，询问何时才能离开。眼看“业绩”惨淡，有些生气的吴静，向客人讲出上面的那翻话。

“人家的客人，全部进去都在手表店，趴在那买东西，唯独我们的客人。说的难听点，就是骗吃骗喝。刚才讲了，多少买点，珠宝消费够的，真的只有两三个朋友，其余的都没有消费够。 ”

导游吴静又将大家带进一家专卖巧克力的食品店，强制要求大家每人消费三百元以上的袋装巧克力。如果有囊中羞涩的游客，不愿意配合，又会遭遇一翻冷眼。安阳游客谢紫琼（化名）和妹妹，就因此，一路上饱受导游挤兑。“他们就说你不买就别想走，别想出这个门，别给你脸不要脸。带我们来的领队也是说，说我们姊妹两，只能走一个。”游客说。

但对于客人来说，离团也没那么容易，因为客人的身份证和港澳通行证都在领队手里，离团首先要补齐旅行团已垫付的费用。每当客人不配合购物时，河南华侨国际旅行社的刘姓领队也会凑上来，对客人连哄带骗，施压购物的压力。在购物点，记者常常会听到这位领队这样威胁客人：“现在人家经理就让你们自己回去，自己买飞机票或者火车票，或者你们步行回去，没有钱怎么回家。”

↑香港朗晴旅行社强制客人消费的购物点

记者所在的旅行团，有一对年近七旬的夫妇。他们俩是第一次来香港和澳门，也没有坐过飞机，就因为听信了刘姓领队不强制购物的承诺，便报名参加了这个低价团，没想到，这趟5天4夜的廉价之旅，让他们觉得每天都在“过关”一样。

游客说：“提心吊胆，就跟过关一样。每天都在想，赶快过了这一关吧，只要让我们回到家，就好办啦。我本来就有心脏病，安了支架，本身就害怕。”

这趟5天4夜的港澳低价团，吃的可谓是清汤寡水，难合胃口，重要的是，饭店里接待旅行团的团餐，做的极不认真。住的虽然是在香港和澳门的星级酒店，但都要相当数额的购物来抵充。

一位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，“低价团”的地接，一般由香港本地旅行社及当地商铺共同操作，由旅行社带领内地游客到商铺购物，并根据销售金额从中抽成。还有操作模式是由导游自己贴钱“买团”来获得客源。还未出行，导游已经自己花钱了，自然要在之后的行程中赚回来，而且导游和司机的人工费用、用车、油费、过路费等成本也必须要“消化”。记者在暗访时，一位导购员对客人的直言不讳，或许让人更通俗易懂。“你现在跟人家来不消费，就是讨便宜，内地的旅行社就是来我们香港骗钱的，就是把你们卖到这边来。”

香港旅游业界2010年底就出台过规定，严格禁止导游强迫游客购物，不得以低于成本的价格接受内地旅游团队。2013年内地出台的《旅游法》也对此有严格规定，低价团为何依旧屡禁不止？旅游市场乱象，何时才能风清气正，步入规范的法治化轨道，还有待主管部门出重拳，下猛药，才能对行业痼疾“刮骨疗毒”。